8月初，陳欣(化名)特意請了長假，帶正在放暑假的兒子去澳大利亞參加當地小學為期一個月的插班學習。
陳欣的兒子馬上升小學二年級，她說，想讓兒子體會一下純正的英語學習環(huán)境。
這其實是件計劃外的事情。早在兒子讀幼兒園的時候，陳欣就給他報了英孚教育的少兒英語外教課程，但不久前英孚曝出外教吸毒丑聞，盡管并不是發(fā)生在陳欣所在的城市，但她依然擔心，就把兒子的課程終止了。
今年以來，尤其是在校外培訓機構，外籍教師非法從教、體罰學生、吸毒等問題頻頻被曝光。而伴隨著中國的英語學習愈發(fā)呈現出低齡化的趨勢，相關問題尤其引起了廣大幼兒家庭的重視。
相關監(jiān)管部門開始重拳整治。7月，教育部等六部門發(fā)布《關于規(guī)范校外線上培訓的實施意見》，其中指出，聘用外籍人員須符合國家有關規(guī)定，要在培訓平臺和課程界面的顯著位置公示培訓人員姓名、照片和教師資格證等信息，公示外籍培訓人員的學習、工作和教學經歷。
廣東省教育廳也在8月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外籍教師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各聘用單位聘用外籍教師前，除嚴格審查辦理外國人工作許可的必備材料和證件外，還應通過有關考核對擬聘外籍教師的教學能力、師德師風等方面進行綜合評估，必要時可采取向擬聘人員曾任職或學習單位發(fā)函等方式核實其個人經歷和師德師風情況。
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國福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國內引進外籍教師已經有很長歷史，來華外籍人士很多都是從事文教工作。當前暴露的一些問題，從治理的角度，最重要的就是嚴格執(zhí)法。
英語學習低齡化
“我身邊的好多家長，孩子三歲不到就報了英語班了，我們家開始得太遲了一些。”
“兩家幼兒園差不多，后來聽小區(qū)媽媽的意見，選了外教資源更好的一家。”
在深圳一個媽媽群組里，年輕的媽媽們早早就在籌謀孩子的教育大業(yè)，而在“教育焦慮”這個命題下，學英語總可以被作為一個單獨的類別拎出來。
這帶來了少兒英語培訓市場的火爆。一份《2015-2020中國少兒英語培訓行業(yè)市場分析》報告顯示，我國少兒英語培訓市場規(guī)模約為600億元人民幣，而且每年以20%的驚人速度增長。
而在少兒英語培訓這個細分領域，學習者正在呈現越來越低齡的趨勢。
2018年，《商學院》雜志面向10000組中國精英家庭發(fā)起了兒童英語學習調查，結果顯示，英語學習“從娃娃抓起”已經成為大多數家長共識，約37%的家長希望孩子在4歲之前學習英語，約37%的家長認為4-6歲開始學習更合適，而6歲以后開始學習的兒童不足三成。
上海一位家長苗苗(化名)的孩子今年剛剛幼升小，孩子在幼兒園小班的時候就被送去了一家英語培訓機構，小班教學，每個班不超過8個小朋友，每次課兩個小時，收費600元。
苗苗說，這算是同類機構里比較貴的，但這個錢不得不花。她給孩子的學業(yè)安排的是一條“國際化路線”——上國際幼兒園、國際小學，將來計劃出國留學，英語基礎自然要打得扎實。
教育部的數據顯示，2018年度我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達到了66.21萬人，與2017年度的統(tǒng)計數據相比較，出國留學人數增加5.37萬人，增長8.83%。
但早早投入到英語學習中并不僅限于有留學計劃的家庭，更是一股“全民熱潮”。
陳欣的兒子就讀于一家公立小學，暫時并沒有將來出國留學的規(guī)劃。但陳欣說，在將來的社會競爭中，英語一定是一項必備技能，而且聽說孩子越小的時候語感越好，家長們報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了。
外教市場擴張亂象
一家英語培訓機構的老師劉琛(化名)告訴記者，對于有留學計劃的人，考托福、雅思等是基于應試需求，一部分人愿意選擇中國籍老師，覺得他們更能明白考試中的常見誤區(qū);但對于學英語的小朋友而言，家長的訴求其實偏向早教和語言能力開發(fā)，外籍教師就更受歡迎。
外籍教師如何進入中國從教?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國人出入境管理條例》，Z字簽證發(fā)給申請在中國境內工作的人員;而申請Z字簽證，應當按照規(guī)定提交工作許可等證明材料。
具體對于從事語言教學的情況而言，申請人須取得母語國大學學士學位及以上學位，具有2年以上語言教育工作經歷。有三種情況可免除工作資歷證明：教育類、語言類或師范類學士及以上學位;取得所在國教師資格證書;取得符合要求的國際語言教學資質證書如TEFL(Teaching English as Foreign Language)證書。
中國國際人才市場國際教育部部長王雨石曾介紹，根據國家外國專家局統(tǒng)計，2017年在中國從事教育行業(yè)的外國人已達40萬，但符合母語工簽要求的合法外教只占三分之一。
隨著市場需求的迅速擴張，多地曝出“黑外教”事件。2018年6月，江蘇淮安對轄區(qū)內部分語言類培訓機構進行突擊檢查，現場查出5名涉嫌非法就業(yè)的外國人。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獲得的一份2019年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刑事裁定書顯示，2016年8月至2017年9月間，三名被告人伙同一名外籍人員，組織有意來中國從事外教勞務工作的塞爾維亞籍人員博某，烏克蘭籍人員安某、亞某等人，以虛構入境事由騙取短期學習簽證或者商貿簽證的方式進入中國大陸境內，并將上述外教以勞務派遣的形式派往北京多家幼兒園非法務工。
即便是合法入境和從教，也不代表不會產生問題。
針對英孚教育徐州中心外教涉毒事件，徐州市教育局職業(yè)教育與社會教育處7月對外界回應稱，涉毒的7名外教，在以往的排查中均提供了外國專家證和居留證等相關證件，是有從業(yè)資質的。
陳欣告訴記者，當時報班之前，特意去了解和體驗了不同的培訓機構，得知英孚的口碑好，所以不惜承受一年約2萬元的學費。
據南方周末報道，英孚一名校區(qū)主管透露，英孚教育在中國分為直營店和加盟店兩種，而事發(fā)的英孚徐州中心正是加盟機構。一些加盟商雖然打著英孚的招牌，但事實上外教是加盟商自己聘請。
陳欣給兒子換了線上外教課程，但還是覺得當面交流的效果更好，“而且也不確定電腦屏幕那頭的外教就具備資質”，這也促成了他們的澳大利亞英語學習之行。
如何加強外教監(jiān)管
苗苗并沒有擔心過外教的資質問題，她選的那家走高端路線的培訓機構，僅在北上廣深設立了校區(qū)。
苗苗說，一線城市的市場相對規(guī)范，假如真有什么事，家長的維權意識也更強。但在有的地方，一些培訓機構的質量本身就沒有很好的保障，家長難以去核實外教的資質，更不用說考察師德師風。
針對校外培訓機構聘請外籍人員的監(jiān)管問題,今年7月，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在教育部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一是從入口關上把關，二是一旦有了違法違規(guī)行為，要嚴肅處理，不能姑息。
呂玉剛指出，要求培訓機構加強自身的平臺管理，要在平臺上公示培訓人員信息，不管是國內的老師，還是外籍老師，都要在這個平臺上公示出來，接受媒體、社會和家長的監(jiān)督。
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國福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從治理的角度來看，首要的是嚴格執(zhí)法，對于不合規(guī)定的外籍教師以及雇傭的學�；驒C構，都應該給予處罰。
上述廣東省教育廳的通知單獨明確了教育局應該承擔的責任，要求進一步加強對教育部門審批的培訓機構聘用外籍教師的監(jiān)督管理，應要求相關培訓機構在營業(yè)場所主動公示外籍教師照片、外國人工作許可、學歷背景、教授科目、本國或國際通用教師資格證等信息，不定期抽查外籍教師工作許可證所注明的工作單位與實際教學機構是否一致。
此外，通知還要求，教育局督促培訓機構定期對外籍教師的教學質量和道德品行進行評估，并向家長和學生公布各級教育行政部門的投訴舉報電話。
劉國福說，舉報渠道尤其要暢通，相關管理部門接到舉報立刻就查，能夠有效減少政府管理成本。
除了加強監(jiān)管，在市場需求日盛的情況下，如何更有效地引進外籍教師?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xié)委員朱永新提出建議，通過外籍人士就業(yè)指導平臺，對國外優(yōu)秀教師、教育專家、學者等開放“免簽”“網絡面簽”等入境窗口，引入更多外籍優(yōu)秀教師在華就業(yè)。
劉國福說，中國對外籍教師的要求其實并不算高，沒必要因為需求加大而降低門檻，否則質量難以保證;吸引外教本身是一種市場行為，學�；蚺嘤枡C構愿意付出多少薪酬，政府不必管，但政府能夠做的是，拓展外教的來華渠道，簡化引進程序。 |
